张写着“回家”的无形字条从心底挑拣出来，然后用屏幕上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将它撕碎。

        崩溃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深夜。

        当时她正坐在卡斯帕的旁边，和他一起对着那块巨大的全息屏幕。雨点敲打着落地窗，发出沉闷而固执的声响。她以为今天会像之前的任何一个夜晚一样结束，但是一份来自某个下属星球孤儿院的、年度运营报告打破了平静。艾拉瑞点开了它。

        那份报告就静静地躺在全息屏幕上。它有一纸张和廉价墨水混合的味——一种属于贫穷和绝望的味，艾拉瑞隔着几光年的距离都能闻到。

        她看到了那些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的孩童照片。她看到那笔被层层克扣的微薄拨款。

        艾拉瑞想起了自己。

        她似乎闻到了一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营养膏馊味的、属于贫穷的气味，穿透了书房里那层由昂贵古籍和鞣制革构筑的、冰冷的空气隔，猛地灌入了她的鼻腔。这气味，带来了一种声音。

        不是窗外那沉闷而固执的雨声，是在记忆里出现的一种更尖锐、更刺耳的、属于记忆深的声音——勺子刮金属餐盘时发出的、令人焦虑的噪音。但是再这个巨大的、飘散着昂贵古籍和鞣制革气味的书房中，现在只有雨点敲打落地窗的、沉闷而固执的声响，和她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响亮的心声。

        她记得自己那件永远不合的、领口总在肤上磨出红痕的灰色布制服，但此时此刻在自己上的却是面料光如水的深色套装。

        那份孤儿院的报告依旧摊放在屏幕上，而它旁边的另一份文件正是一份价值连城的地契——卡斯帕昨天刚刚转移给她的一座位于首都星心区域的不记名的层公寓的地契。它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厘米。

        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从未逃离。

        卡斯帕沉默着，他本想阻止她点开这份报告，他当然知这份报告对她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他只能看着她，一种熟悉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很简单。”卡斯帕用一种刻意放缓的、尽量显得温和的语调说，“把负责这颗星球的行政官和相关的所有人换掉。再拨一笔足够他们运营一百年的款项过去，设立独立的监。”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当他终于停下来，期望看到一丝如释重负时，却发现现实和他的期待相反。      卡斯帕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他自认为完美的解决方案的心：“我会给钱，艾拉瑞。很多钱。”

        艾拉瑞没有看他。她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张报告上，那些孩子的脸上。她极其缓慢地摇了摇。

        “不是钱。”      她说，“这不是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