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下意识握紧筷子，又听李行：“阿妈一人养我…她生得好看，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从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付不出房租学杂费。”

        他从厨房拿出一把刀，红着眼喊他那人。

        却听那人咧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肮脏下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拿手摸他脸，说他生得俊俏，像他婊子娘，长大也能个白面书生，屁一撅就拿钱。

        被上绝路的人哪有那么多选择。

        那人他认识，隔周屠夫，一猪油，臭气熏天。

        舒窈怎么也想不到李行还有这等手艺，一口热汤下肚，胃口洋洋，面上也是好心情，眉眼鲜亮，笑得明媚：“好好吃…”

        自小在下贱沟巷中长大，学会第一件事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任苦痛仇恨，愁百结全往心咽，不到报应之时，谁会知晓。

        话不过脑，脱口便出，一对上他骤然扫来的目光，寒芒似的眼定定看她，令舒窈立顿住，她握一下筷子，他阿母不是楼凤么…？

        可大小姐还是天真不谓世事啊，一句话诠释“何不食肉糜。”

        李行只拿黑白分明一双眼安安静静看她，眸光浅浅。

        “她从前是个厨娘，烧得一手好菜，天南地北的食客都夸好吃。”李行声音很轻，谈及母亲时，那锋利如刀的眉弓，藏着冷霜的眼底，仿佛寸寸柔，点点化。

        舒窈腹中馋虫直叫，立拿筷子夹起送入口中。

了无兴致，不再多嘴。

        他像是陷入回忆中，声音似一杯水，平平淡淡：“阿妈以前很凶，常常和街坊邻居吵架，人人都说她母夜叉一个，可他们不知，阿妈其实很温柔，她会教我菜，每一菜切片还是切丁更进味，汤要多少火候炖得香，菜放多少盐才下饭，沿海爱吃鲜，内陆喜吃辣，南甜北咸，不同人食几分几分凉，她都会说的很仔细。”

        “你为什么会这个？”舒窈好奇发问。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段与他无关的旁人过往。

        既然有一门手艺，自力更生，又何必卖之举。

        “你阿母不是――”

        他明明什么也没吃，只看她吃饱，心里也觉得饱，大概这便是满足。

        李行这人一贯如此，若他不愿讲心里话，神仙也难猜那双深深眼里，藏着怎样的心事，心底愈是波涛汹涌，面上愈是沉静如水，一字难言。

        八个字，尽千万辛酸泪。

        面条，牛肉颗颗饱满，煮得烂透实，入口绵细密，咸香鲜美，回味无穷，只恨不能将一并吞下。

        “那为什么…？”舒窈忍不住问。

        他睫轻颤，低声感慨：“孤儿寡母，世艰难。”

        一碗热气腾腾牛肉面端上来，再一个煎，白云边金灿灿一颗心，撒上碧绿葱花，有山有水有滋味，看得人直口水。

        他又冲李行啐一口唾沫，脸上淫笑，满嘴恶心话：“不过就是婊子生的玩意，连孩子阿爸都不知是谁，说不准在红港便是个千人上万人齐的烂，回来这里摆起三贞

        艰苦岁月，昨昔犹在，往日梦魇般的画面漂浮眼前，实在难忘，难忘他下学推门而入，一个赤条条白花花的人压在阿母上，男人女人长，他疯了似的扑上去，把那人一把推开，那一腻腻的肉像水波晃。

        “我阿妈教我的。”李行说。

        遇上一向心思简单，脑脱的舒窈，更是半个字都难以品出，只乖乖坐在餐桌上等着他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