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施安湳倒是习惯了,面对他的强势凛冽没有丝毫惧怕，缓步踩着踏跺而下，不紧不慢的来到他面前。

施安湳却是看不惯他的装模作样。

施安湳熟知他的规矩，下跪的时候直背，低下，双手背在后，双岔开，也要往上抬，不准压在脚后跟上，这个姿势很累人，时间长了会出汗，膝盖尤其痛，更何况他跪在青石板上。

施安湳举目望去，正是施翰英,他额间眉尾又添了新痕，印堂中的悬针纹越发深壑了，一双眼反而越发厉，随意扫视过来，胆识小的人见了绝对会颤得发慌。

尽已经六十多岁了，施翰英的相貌依然年轻，依稀能从他的五官中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朗，当时定是不少少女的闺梦中人。

施翰英拾级而上，宽大的白色衣衫随着他的动作飘逸卷动，颇有些飘飘仙之感。

留声机在旋转，吱呀吱呀……

施翰英提着鸟笼一边逗鸟，一边说：“听说你入学考试就考了个六班？”

惧。

“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一苍劲的声音威严呵斥。

“听说你这次月考名次203？”

他抬手，用食指勾着爱鸟三更的鸟笼，笑着逗弄它：“放你出了几天笼子，你就野了，不服了。”

三更在架上蹦跶，嚷嚷着：“蠢货，蠢货……狗东西，不服……”

施翰英却从不稀罕他看得惯还是看不惯，因为他就是施家的主宰。

这个男人的声音可谓是伴随了他整个童年。

轻车熟路的，连句抱怨都没有，顺从的跪在了月台下面。

这位主宰正在肆意的展示着他高高在上的权利，他将食盒覆手倾倒，余下的鱼食散落进荷塘中，引得鱼儿们争相夺食。他似乎是被这个场景给愉悦到了，出一个微笑：“去吧，去那里跪着。”

他站在狭窄的月台上，怔忪间看到了还稚的自己正跪在踏跺前,而他的爷爷躺在这月台上安放的摇椅,手上拈着檀木串珠,呷一口茶,漫不经心听着绵长幽婉的评弹。

小时候，施家与他同龄的小男孩得到的夸赞是帅气，而他则是漂亮。好在长大了些，又被施翰英钦点成了继承人，便再没人敢把这个词用在他上，很快就变成了另两个模糊的字——“好看”。

施翰英扔下鸟笼，从月台上下来，抬脚就往他肩上一踹，力不弱，施安湳直接摔倒在地，撞得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施安湳与他并不太像，他更肖像他的母亲阮惜情，不似施家任何人的阳刚，他的眉目太致了，工笔画般细描慎点，有一种靡丽的美感，教人看了禁不住就会沦陷。

清亮温昵的唱腔，多情得像扬子江从不曾停歇的水。那是他翻遍国内所有名家唱段,甚至私底下录音后去寻了评弹大家品鉴，也不曾获知名字的人的声音。

“是。”

“没有原因，只考得了这么多。”

施安湳知他说的是哪里，那个地方他跪了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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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翰英正在喂食锦鲤，在这个初秋的季节，他穿着薄衫子，踏着一双轻便的布鞋，站在荷塘边纤尘不染的石板上，怡然闲适，颇有一派世外高人的神秘感。

施翰英瞥了他一眼，冷笑：“我想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