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还围了几团废纸，蒋春每张也都打开捋平了。就看见全停在抬的称呼，相公、帮主、蒋公子、蒋爷，写了又划掉，有些则是沾了泪，墨色晕开变成团团的污点。最后信上还是定了“帮主”，末尾缀“保重”。帮主字清，像刀剜进眼里；保重笔抖，泪痕起皱撞破了心湖，一封情意蕴藏言辞切切的离别信，看得蒋春眦目立眉，红着眼化出了修罗凶相。

一个月，不用蒋春费，图穷匕见，他的底牌自然而然地亮了出来。

之后的一个月，江湖里骤起疾风暴雨，狗帮辄将漕运的清河帮二档截杀，转就把清河帮对的白沙派连除。

这人当真宛如煞星落地附了他的，誓要在江湖里掀起滔天的巨澜，不分青红皂白将一切都卷入风浪抛上下，涂炭生灵，死亦不休。

折镖旗破武馆砸赌坊，茶楼饭馆无人坐，澡池子里能游蛇，脚夫瘸卦师断指，哪行哪都没逃得出这场由蒋春只带来的浩劫。可奇怪的是，清河帮老帮主闭门不理，丐帮弟子集让路，外八行里有份能出的定盘针们一个也不出来指摘蒋春一二，他们不约而同地聋了瞎了更哑了，不闻不问不主。江湖里乱了一个月，有眼力的蓦然省悟：洗牌了，起钉了，老规矩新人，蒋春不是在破而后立，他是要叫平衡归位，自己立中间。

穷凶极恶的反扑，是急了疯了，被蒋春着来鱼死网破。

命地吻他他，掐他脖子令他窒息，又放开来狠狠往心口按，恨不能将他压进膛去，心门一关骨成锁，再不放他出来。

盐帮副帮主贲，两年前输给了青年俊才的少当家郑侠，没能争上帮主的位子。那一回，诸方势力明哲保，唯有蒋春一开始就声明全力支持郑侠，是以贲失利，一腔怨气全数算在了蒋春上。了蒋春，他便是要在帮里起哗变，作反了郑侠

蒋春疯狗凶的一张脸，一血气渲染了狠戾，唾地还他：“余地？叫你缓过来后将我们赶尽杀绝吗？狗帮独吃独占，爷从不与人出。死不明白，活该！哪里欠了爷的，摸着良心自己到地府想去，好好回禀了判官老爷，地狱十八层，兴许能判你少堕一级。烧！”

睁眼一看，畔空了半边，陆克己不见了。

一把火焚尽了冲天的怨怼与哀鸣，却仍化不去蒋獒犬心的烈烈杀意。

劲秀的笔锋掩不住执笔人的惴惴与依依，一字一缱绻，不该出的出了，不该让边的缩一边，撇捺皆萧索，点点似泪洒，诉不尽的难舍难离。

夜里并共枕相拥而眠，心上一弦儿不再绷着，蒋春踏踏实实一觉睡到天亮。

如入无人般攻破白沙派寨门那日，掌门陈轻舟被蒋春一掌震碎了脉，血恨骂：“狗崽子无耻畜生！与人出绝我满门，如此不留余地，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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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留书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自责自骂千恩万谢，只言此生无福，不敢奢恋蒋春的情。又聊聊数语交代了心内苦衷，憾兄长不自爱沾染恶习败了家，怜阿姊久代母职辛劳持，不拖累应募入府，得了补贴送哥哥，只求勿将阿姊低嫁了老儿去当妾。怎料想兄长嘴闲，将他要给蒋獒犬作侍儿的私事四宣知，被有心人听得，绑走阿姊他充细作，如若不从，阿姊难归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