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竹邕却相信蒯二狗是真心喜欢小秀才的。他以前的确不是断袖，遇见小秀才以后便是了。他并非因为自己是断袖所以喜欢小秀才，而是有了小秀才，他可以变成断袖。

这些话蒯二狗自己理不清楚，也讲不出来。他是个笨嘴拙的人，同蒋春完全不一样。蒋春不笨不傻什么都明白，他可以说，可他偏不说，打死不说。

好比他分明很疼非嘴不呼痛，如今他分明放不下陆克己却又固执地不肯见他不承认想他。竹邕每天与他说帮内事务，末了都会带一句陆克己前一时吃了多少、过什么、如何。蒋春从来没呵斥他勿要再提，就是例行公事样听过，再讷讷落一声：“嗯！”

蒯二狗深深慨然：“难怪老子没儿子啊！原来我是断袖。”

动静好大，把前笃悠悠遛着的蒯二狗惊得停下来。回一看可不得了，原来小秀才罹患癫痫症，积劳之下又情绪激动，骤然发病，浑抽搐口吐白沫。路见不平尚且义不容辞，何况深感此人病发多少有自己的责任，蒯二狗更不至于见死不救，当下奔返待施以援手。想不到小秀才残存些许意识，睁眼认清旁人是蒯二狗，奋力，狠狠咬住了他。

陆克己

过去张嘴就咬。蒯二狗一看这人衣着打扮再有形步法，当下判断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没好意思动手，轻巧避过干脆撒就跑。小秀才端得坚忍不，张牙舞爪地追在后是跌跌撞撞撵了蒯二狗半条街，最后猛地摔在地上。

“咬在那地方，最最，能没知觉么？换条狗都能给他咬了。”

秋雨淅沥，风挟凛冽，陆克己鼻子里钻了灰，冷不防打了记嚏。丫鬟秀莲担心他着凉，起来贴地去合窗，又把屏风移了移，遮风不遮光，与他挡去些寒意。两人说说笑笑没有拘束，唯将话音压低了，似生怕惊扰了楼内旁的人。

陆克己终究没有落下孩子。蒋春说由他主，竹邕便当真只凭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少年既不讨虎狼的药，竹邕就悉心为他保胎。而蒋春说不想再见陆克己，亦非赶他出府。直来直往的一个人，说话也从来不存言下之意，竹邕懂他惜他，什么都周全到了，偶尔，也会暗暗地筹谋一二。

蒋春这话说得或有些理，不过蒯二狗是完全顾不上的。初恋和歌姬相继离去的十数年里，他始终孑然一，也有过花街寻欢，也有过丫鬟侍夜，但他没再搁下过真心，未动过情。一夜的风仅是一夜，恩爱寡淡心思凉薄，转后各自放下，向着不同的人又是一番逢场作戏。唯有小秀才不同，他咬了自己一口，那牙印就仿似嵌在了蒯二狗心坎上，独一无二，特别深刻。

这名扬江湖的一咬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一则，秀才的癫痫并没有好，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二者，蒯二狗严肃地发现，自己是个断袖，因为小秀才咬他那一口肉没掉，却结结实实把他咬了。

蒋春又翻个白眼，心说连个媳妇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儿子？他觉得义父的瘸脑子大约是没救了，跟小秀才的癫痫一样是个绝症。活该他没儿子！

事情过去三个月了。算起来，陆克己入府已有半年多，子将有五个月，开始显怀。竹邕不派他重的洒扫杂活，只令他与几个年纪同样小的丫鬟给观景阁换换瓶里的插花，握个掸子象征抹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