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仲宜兰见状，轻轻挽住父亲的手臂，对柳嫣嫣温言相邀：“既然姑娘的家人临时有事，若不嫌弃，便与我们父女一同用个便饭吧？”

        这才刚出发，柳嫣嫣就被丢在了半儿，然而添丁进口是天大的喜事，她深知轻重，岂能因一己之故耽误？

        三人茶饭间，柳嫣嫣才知，东家竟是父女二人，并非伴侣，东家年纪看起来和沈经纶差不多，材魁梧，像是习武之人，而宜兰姐姐温柔贤惠，对东家极为孝顺。

        当下便颔首应：“姑娘也快请去吧，我这里有家丁护送，无碍的。”

        “说来也是缘分，在下辞别姑苏时听闻，姑娘竟是沈公早年失散的掌上明珠。花魁夜后，沈公便为姑娘赎，当真是柳暗花明。如今姑娘份清白，重返家门，实在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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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宜兰抿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我阿爹提及沈公时，你眼中的痛楚是藏不住的，同为女子，心思总是更细腻些。姐姐能为你的实在有限，若你愿意信我，有句己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巧不成书，柳嫣嫣的房间正安排在仲家父女隔。她进房前，轻声唤住仲宜兰：“宜兰姐姐，今日多谢你为我解围。”

        仲勇军面关切：“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需在下派人护送姑娘一程？”

        柳嫣嫣轻轻颔首。

        柳嫣嫣正婉拒，却见丹霞的丫鬟面色焦急地奔来，急声：“小姐，不好了！我家少夫人昨夜便发动了，眼看就要临盆！夫人方才得知，心急如焚，已等不及与您话别，直接上疾驰而去了！”

        她只觉得一酸涩从心底窜起，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原地，连一丝勉强的笑意也挤不出来。

        暮色四合，原本晴朗的天际忽而风声渐起。

        此刻，李东家侧伴着一位帷帽的女郎，态玲珑，举止间与他极为熟稔亲昵，想来……应是他的夫人？

        方才她想拒绝，如今已经没有借口，便欣然接受。

        对方这番“贺喜”之言，于柳嫣嫣听来，却是字字诛心。

        如今，她为江南首富沈经纶之女的份，怕已在姑苏城内传遍。这层份如同覆着苦汁的金箔，外人只见其光璀璨，其中的辛酸与暗汹涌，却唯有她一人独尝。

        柳嫣嫣敛衽一礼：“家嫣嫣，问东家安。东家何以在此？”

前面。今年不知何故，竟亲自南下查账，柳嫣嫣也因此与他在楼中曾有一面之缘。

        言毕，两人别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仲勇军脸上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脚步一顿，便笑快步近前，拱手：“竟是柳姑娘？当真巧得很！”

        她越是和对方相，越是心酸难忍，止不住想念那人，又后悔莫及，若是当初她没有主动勾引，也许他们也能如东家父女那般幸福。

        柳嫣嫣梳洗毕，独坐窗边。夜空月色朦胧，夜风卷着层云，悄然掩去了本就熹微的月华。

        此时，仲勇军后那女子款步上前，纤指轻撩帷帽纱幔，现出一张温婉清丽的面容。

        仲宜兰清澈的眸光悄然黯淡，声音轻柔似一声叹息：“我曾……也曾险些失去阿爹，经历过至暗时刻，是阿爹将我拉出深渊。妹妹，这世间人心固然难测，但父母之爱最是不该有假。人生苦短，我们更该珍惜眼前至亲。”

        远京城的灯火在暗夜中愈发分明，煌煌然如不夜之天。

        柳嫣嫣尚在犹豫是否要上前见礼，不料对方目光一转，竟先看到了她。

        仲勇军父女见天色有变，不愿冒险夜行，若遇上骤雨，反倒麻烦。三人遂唤来小二安排妥当客房，各自回屋安歇。

        柳嫣嫣笑婉拒：“东家费心，不必麻烦了。”

        正当柳嫣嫣心神低落之际，万籁俱寂中，隔窗隙竟飘来一缕压抑的呻。那声音她太过熟悉，只此一瞬，便让她浑寒倒竖，如坠冰窟。

        她浅笑：“嫣嫣妹妹，天色向晚，风也凉了，我们不如进去叙话？今日有缘相逢，容我备下几样小菜，定要与你共饮一杯才好。”

        她依稀记得，这位东家似是姓李。

        丫鬟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匆匆将一只荷包入她手中，低声：“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盘缠，请小姐务必收好。婢……婢也得赶回去了。”      说罢，匆匆福了一礼，转离去。

        仲勇军眼中笑，拱手还礼：“嫣嫣姑娘太客气了。在下带小女回京中略作打点，今日正要动往东海去。”

        而她，隐于这片昏暗的寂静里，独拥孤寂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