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法租界绕过，阳光碎金般铺洒在车窗，她抬手挡着光，眉眼柔柔的，神思飘远。

        “我……跟府里的小姐们出来走走。”她抿了抿，像怕他嫌自己打扰。

        纪家在外港新投了一批机械，涉的是重金，虽说不喜这些交际场合，他却不得不面。

        她穿着一杏色旗袍，腰细得盈盈一握，发髻绾得松松，未施脂粉，却白得像新雪初。裙摆下出小半截鞋面，踩在石砖上无声无息，远远看着就像是风一就能卷走的纸鸢。

        云窈本不多看，可那一瞥，却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瞳孔骤然一缩，脚下仿佛被钉住。

        “……小窈。”

        几人下意识望去，只见那是一位穿灰布裙的少女，瘦瘦弱弱地倒在石砖地上，额上渗着汗。她衣襟落，隐约出纤腰――

        “怎么在这儿？”他语气温和，往日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清竟减了三分。

        后几个纪家合作的年轻商人见他出罕见的笑色，顿时都来了兴趣，笑着上前打趣：

        直到那辆车缓缓停在一家洋行酒馆外。

        酒馆选在了霞飞路转角的一家法式洋馆，格局考究，楼上楼下皆有隔间，多是沪上商人喜聚之地。

        “这姑娘看着眼生啊，不是咱这圈子里的吧？”

        纪斯淮似笑非笑，看了云窈一眼，“白家的小女儿。”

        那女孩腰侧，一块清晰的胎记暴在空气中――

        正当众人各自寒暄，他忽然透过敞开的窗看见了街对面的一辆车――

        那形状、位置，竟和她母亲带她去镇上纹的那块……一模一样。

        是云窈。

        “唉，可惜救回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认我们当家人。平日不好，贪玩，闹出来笑话了。”

        “纪先生，这位是？”

        云窈有些局促，却也因为他站在旁边而渐渐安下心来，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像是心里搁了羽，轻飘飘的，全是依赖。

        “纪家金不近女色都多少年了，今儿怕是要破例？”

        那车素素静静，颜色不张扬，却停得极稳。

        她脑子里“嗡”地一片响，整个人发冷，像被什么封住了五感。

        纪斯淮低看她，眉心微蹙，嗓音低沉：“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下一刻，酒馆掌柜急匆匆赶来，一边吩咐伙计把女孩抱走，一边赔笑：“抱歉抱歉，各位别介意，是我们救回来的姑娘，前些日子在江边昏倒，被我们拾回来的……”

        她听见这话，脸一下烧得通红，只得小声地跟众人打招呼：“几位哥哥好。”

        云窈一愣，目光对上他，随即，眼里像点起一盏灯，满是惊喜。她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步伐轻快却又有些羞涩：“斯淮哥哥。”

        他站在洋馆台阶下，穿着熨帖的灰色西装，衬得形颀长，边围着几位气质张扬的年轻男子，似乎是在聚会。那人低接了烟，笑得极轻，却隔着车窗也令人怔神。

        今日是法租界的一位洋行合伙人设局请他，谈的是码的合同续期。

        人声鼎沸中，她忽然一眼瞥见熟悉的影。

        纪斯淮。

        直到一只手轻轻包住了她的手指，熟悉的温一点点将她从惊愕中拽回现实。

        云窈听不进任何话。

        纪斯淮原本并不打算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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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咣当”一声脆响，有人跌倒在人行上。

        那几人一边笑着寒暄，一边上下打量她，却都不敢真生轻佻心思。

        “嗯。”他颔首。

        他一剪裁极的灰色西装，刚进门时，接过对方奉上的名片，只淡淡扫了眼，便懒得再看。人群嘈杂，他却始终神色淡淡，像一滴水没入油中，油干净，水却不动声色。

        正聊得正欢，一阵乱忽然从街角传来。

        他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抬手朝她招了招。

        他没由来心一动，下一瞬，一熟悉的人影从车中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