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大愣了一下，然後笑出聲來：「幹你這句有夠狠。」

        「不是問卷。」嶺翔把畫面一、鎖上，語氣平平：「我在測一組跟自主荷爾蒙節律有關的模型，拿自己樣本比較方便。」

        她俯時，髮絲輕過他肩側。他沒有動，卻能感覺到溫度變得不一樣。

        時間安靜了兩拍。

        嶺翔坐在床邊，耳機還掛著沒開。他本來在看資料，但現在平板已經黑了。

        ●睪固酮分曲線（早晨      vs      晚間）

        她沒有追問。只是目送他離開，眼神仍停留在那張已關掉的螢幕上

        那語氣有點曖昧，像是真的在問，也像是故意說得讓人想多想一點。

        她坐得不近，卻比平常靠得更近了一點。手臂沒有碰到，但只要他往右移半寸，就會碰到。那種距離不是錯，只是恰好。

        「我最近也在試類似的架構。」她說，「只是我抓不太準分歧點的變異範圍。你會用哪個方法對照？」

        那是一個可以被接續的片刻。如果他說一句話，或者哪怕只是留下來幾秒，氣氛可能就會往某個方向過去。

        ＊

        嶺翔的報告排在倒數第二。他講得簡潔，不特別強調自己的模型是怎麼構建的，只用幾張視覺化圖表和三句話說完結果與限制。講完後他照例坐回位子，平板還亮著，還停在剛剛那組分歧率模擬圖上。

        她看著他，沒有閃躲。

        「欸欸欸我要借你──」蒼大一腳踏進來，話說到一半就停住。

        地點｜基工系      C棟      三樓教室（302）

        語氣沒有起伏，也沒有失禮。

        他關上門，一邊笑一邊走進來，順手把外套甩到椅背上：「欸要是哪天有個女生看到你這紀錄介面直接高，我不會意外喔。」

        蒼大眨了一下眼，緩慢地往後退一步。「哇喔。」

        課程結束後，教室裡只剩他跟希麗雅兩人。

        「沒那麼急。」

        ●心變異

        他才剛點開最後一項，畫面上出一個「是否進行排放建議評估」的藍色提示，還沒來得及點掉，門「嘟」一聲打開了。

        她點了點頭，繞到他旁邊坐下來。

        「我覺得那段還不夠穩，所以刪掉了。」他回。

        「你要現在處理我可以晚點再來，我尊重你。」

        嶺翔沒回，只低頭把平板收起來。

        「這個參數你抓得很好欸，」她側頭看著他，語氣帶著一種輕柔的驚訝，像是發現什麼，又像是故意讓語調掉下來，「我原本以為你不太在意這種細節。」

        嶺翔剛收好報告，平板還沒關掉。希麗雅走到他桌旁，沒有開口，只是站著看了他幾秒。他抬頭，眼神和她交錯。

        他轉過平板，把其中一組視覺模擬圖調出來給她看。

        「這是……什麼每天叫你填的幸福問卷嗎？」

        嶺翔不急也不尷尬，只是淡淡地抬頭看他一眼。

        「我還有東西要改，先走了。」

        但他站起來，平穩地拉好背包拉鍊。

        時間｜2050年4月26日      下午16:00

        「就……像我那樣。」

        ●睡眠時數

        嶺翔還沒關掉畫面，那一格「儲存壓力指數」正閃爍著當天的高標紅色區段。

        ●食慾趨勢圖

        蒼大靠在門邊，挑了下眉。「你該不會是真的把打手槍當科研行為吧？你認真每天都這樣紀錄？」

        ●儲存壓力指數（Pending）

        宿舍的主燈早就暗了，只有書桌上的檯燈還亮著一盞黃光。

        ＊

        「試什麼？」

        「你剛剛那個模擬分岔點，有一段你沒寫進去的推論，我其實蠻想知你原本想怎麼處理。」

        他看了她一眼，沒回答。那一秒她的眼神並不在圖表上，而是直接落在他臉上。

        蒼大躺在床上，沒蓋被子，一隻手臂搭在額頭上，另一隻手還在手機。他女朋友剛離開，空氣裡還留著淡淡的香味與體溫未散的濕氣。

        「你真的都不會想試試嗎？」他突然問。

        然後她輕聲說：「你是不是……其實蠻會觀察人的？」

        她說話的語氣一如往常，語速不急，表情也很平。但嶺翔聽得出來，她今天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停得比以往更久一點。

        他沒有回話，只是慢慢將平板闔上。

        嶺翔把畫面一、鎖上，語氣平平：「你不是也每天紀錄嗎？只是方式不一樣。」

        下午的課堂氣氛比平常靜。教授臨時缺席，由助教主持學生報告。大多數人照本宣科、讀完就走，教室裡始終有一種「只差最後一週」的放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