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的眉皱得更紧了。

        7

        杀人，在过去不过是一种常识，就像群狼猎鹿，是人人都要学会的生存手段。可是，随着时光转，杀人已成了无可赦免的重罪。法律准则、德规范，人为的枷锁禁锢全，就像他此刻的境一般。即使挣脱了有形的锁链，依然逃不开无形的牢笼。宿傩只想把困住他的整座城市都化为火海。

        它不该在此时浮现。

        宿傩皱起眉：“你以为……”

        传言是真的吗？

        小鬼抬起，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那时候，似乎是在“播磨”，现在大概是兵库县。在播磨国，宿傩杀光了三支联合讨伐的队伍，拖着重伤的躯遁入深山。

        宿傩是怎样的人，自己是怎样的境，解放了宿傩会有什么后果，五条的话有几分可信。

        宿傩骤然警觉。

        “才不是小事！”

        “那你能跟我一起去死吗？”

        在山中，他遇见了一名药师。

        宿傩伤愈后想过要不要杀他，后来他想，这么无聊的人就算杀了也了无乐趣。

        小鬼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我不喜欢你。”

        宿傩给了他一个痛快的结束。

        这确实是他的记忆，但这种无用的记忆早被他弃置，一百年也回想不了一次，跟遗忘了也没什么区别。

        血泊里他说好痛哦，真不想死。然后哭了。

        小鬼的呼变得急促，该进入正题了吧。

        “不可以拒绝！”小鬼认真地说，“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死。”

        确实可爱的不行吧。

        “我拒绝。”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药师拾起了院里的柴刀。

        他握刀的手在颤抖。

        你杀了很多人吗？

        “我不要那样！”

        怎么说，蠢到一定程度，都显得有点可爱了。

        消息传播地比宿傩想的更慢。现在动，仍有不少拖延的时间。

        “我知！你也不喜欢我，不想要我。”

        宿傩淡漠地感受着另一人压覆在躯上的温度。

        也只有在宿傩面前，他才会说出点心里话，说他还不想死，还渴望爱，还在向往着梦中的美好人生。

        宿傩这才发现，他从未分神听过死人的遗言。

        相似的话宿傩过去也听过一次。

        宿傩微微偏过，找到小鬼神光涣散的眼睛。那双眼睛迷蒙而困惑地望着他。

间酝酿情绪，也许他会哭出来，肮脏的眼泪到宿傩干净的病号服上。

        人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会伸手抓住任何能抓到的事物。小鬼的情况大概亦是如此。

        我……我不能让你走。他说。

        宿傩确信自己的语气十分嘲讽。

        药物让他肌肉松弛、感知迟钝，他一层一层收敛起自己的感官，让以下的躯化为无感的石块。

        在宿傩的时代，他是唯一的鬼神。

        说到底，小鬼什么都不明白。

        宿傩有点想吐。

        小鬼又哭了。

        过了一会儿，宿傩才开口。

        “我想和相爱的人一起度过余生啊。”

        这一刻，宿傩是真的笑了。

        又伤心又懊恼的一张脸，移目向他的时候充满了愤怒。

        你可以不再杀人了吗？

        “你到现在都没跟我说过一句正常的话，你对我好差。”

        “找死？”

        就像人类会包容制造混乱的猫猫狗狗，对待物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你还会继续杀人吗？

        有一天药师外出看诊，回来时脸色十分沉重。

        拿起刀的时候那么坚定，现在又变得这么脆弱。

        “……非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吗？”

        小鬼了鼻子，说：“为什么你是我的命定啊。”

        人类岂不是趣味的生物吗。

        那名药师，按现代的等级划分，大概是个不入的二级向导。他长居山中，不问世事，未曾听闻宿傩的威名，只把他当作迷途的旅人给予了救治。

        他哭了。

        小鬼窝在他颈边呜咽。

        宿傩离开前放了一把火，烧空了半座山。他认为这样的回礼很显心意，羂索也赞同。

        我救活的不是人，是……天灾。

        然后，时代向前推进。

        他踌躇地问：你……是两面宿傩？

        不对！

        “为什么我的命定会是这个样子啊。”

        羂索说，你比之前耐心多了。

        “为这点小事就哭吗？”

        如果五条以为仅凭这点小事就能羞辱他，那他未免太小看宿傩了。两面宿傩是在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里的每一滴血都泼洒过，骨骼满是断裂的痕迹。他上没有一不是新的，随时随地破灭然后重生。无数人憎恶他诅咒他，又敬畏他惧怕他，期盼他一霎的注目，甚至渴望一来自于他的致命的刀痕。

        那种亲人离去的悲痛心情如浪般拍打在宿傩上。

        你看，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天方夜谭的话。

        即使是一把冰冷的刀，能抱在怀里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地拾起来，至少手里有一份重量，能让心灵不显得那么空虚。

        他只是听到能解决灾厄就不不顾地向前直冲，接受现状之快让五条都感到诧异。

        “我不想跟你相下去。”

        “我不想和杀人犯绑定然后一起去死啊。”

        一边哭一边抱紧了宿傩。

        他比宿傩想的更坚韧，血干了才停止呼。

        他的生活乏味无趣，除了进山采药，就是守着自家的药圃浇水施，医术平平无奇，对向导的能力也一知半解。每日只是替宿傩换药汤沃，见宿傩恢复神速，还以为自己医术进，出相当愚蠢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