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兰的心却在那一刻顿住了。她看了他很久，一动不动，然后低下去，拿起了那块糕。

        澧兰已经察觉到，她越来越难以直面自己的心绪。

        孔安的十指僵在桌上，沉默片刻，：“是什么？”

        澧兰说，不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喜欢他。这是假的。

        孔安微微蜷起手指，握成拳，放回上，轻声问：“真的吗？”

        在澧兰生命里最为漫长的那餐饭后，孔安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收起碗筷往厨房走。

        直到有一天，澧兰搭同事的顺风车回家，远远地看到他站在阳台上，第一次没有跟他打招呼。

        孔安说，他如今的样子会吓到她。这是真的。

        孔安非常礼貌地回了句：“不客气。”

        孔安当然能够察觉到，从澧兰那片刻的失神中，从她眼里划过的惆怅中。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甜香的油在她的嘴里失了味。她默默地咀嚼着蓝莓的果肉，却什么味也尝不出来。她的心绪已经乱了，她不知孔安看出来了没有，她很怕他会看出来，但她又无法掩盖那一瞬从心底萌发、充盈于神态的感觉，她难过极了，却第一次觉得眼睛干涩，满腔地悲痛没有化作泪水敲击她在多次修补中日渐感和脆弱的肉。

        澧兰坐直了，想了很久，方才鼓足勇气，十分郑重地说：“孔安，我的愿望是，能看到你的脸。”

        同事看着澧兰奇怪的神情，隔着车窗问她：“他就是你的男朋友？”

        澧兰却不愿意承认，她说：“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他，只是在那一瞬间，想到他从前的样子，会有一种很深很深的失落……不仅是失落，还有痛苦、悔恨，恨我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接近他，恨我遇到的为什么不是从前的他。”

        孔安微微抬眼，漆黑的睫轻轻颤抖，他仿佛被“真实”二字动，逐渐有了勇气抬起手来，放在耳后，犹豫片刻，缓缓摘下了口罩。

        孔安依然

        “嗯。”澧兰点点，没再回看同事一眼，便径自上了楼。她不敢去看同事的目光，不是讶异的、同情的，还是惊恐的、嘲笑的，等等，她都不想去面对。

孔安拿下澧兰搭在他上的手，：“快许愿吧，一会儿蜡烛都要烧没了。”

        澧兰接过糕，放在桌子上，：“不，这个愿望，说出来才会灵。”

        澧兰心里有些酸涩，她不想他是为了感激这些。但是她又不能多说什么，即便是出于感激，他能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是受若惊、谢天谢地了。她无法再要求更多。

        澧兰远远地望着孔安伤痕交错的脸，低低地应了声：“嗯。”

        “这是我给你的长寿面。”孔安说，“先吃哪个？”

        半晌，她张开眼睛，灭蜡烛，心情也终于平复。

        同事有些惊讶，知不该多言，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一丝感叹：“他真的伤得很重。”

        眼看着他依然沉默，澧兰忍不住补充：“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些，看你，更清楚些。”

        孔安：“你照顾我这么久，这是我应该的。”

        澧兰看着他的侧脸，问：“你不想知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

        澧兰顺从地离开了他的，回过来许愿。她望着摇摇坠的烛火，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

        澧兰看着他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跑过去从背后拥抱住他，：“孔安，谢谢，谢谢你。”

        那天，她上楼进屋后，沉闷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她把晚饭好，在餐桌边摆筷子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你怎么不口罩了？伤口遇风不好。”

        澧兰接过碗，笑：“一起吃啊。”她浅尝了一口面，，“很好吃，谢谢。”

        澧兰斩钉截铁地说：“真的，我想看到你，看到真实的你。”

        孔安切好一块糕递给她，：“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以后，澧兰极力地想要忘记那个瞬间，忘记自己在直面孔安真实容颜的那一刹失态。她努力地维持着与他原来的关系，她待他依然温柔、依然贴，是街坊朋友眼中的最佳女友。孔安也似从前般顺从地享受着她的爱与付出，一切都很平静。

        孔安起开灯，然后从厨房端出一碗面，是异国久违的家乡味。

        在这一瞬间，在这个亲密的拥抱之中，他们却仿佛回到了最初、最疏离的关系，像普通的陌生人那样，在一刻短暂的交际后发出各自礼貌的问候。

        澧兰紧张地盯着他的侧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口罩完全离开他的脸的那一刻，他缓缓转过来，迎上她的目光，陌生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