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层盖住长靴的棉袄、围巾，裙子自然也飘不起来了。

        孔安常常想，如果是冬天呢？如果是冬天，他遇到她，没有看到这条白裙子，他会不会就避过这一劫？

        可惜岁月不能被假设，就像纯熙的画笔终会在这一刻停下。

        一阵疾风来，她的草纸从膝盖上落下，飘到了对面的糕点铺前，刚包装好鲜花饼的老板娘拿起草纸，忍不住撇了撇嘴，随手一折，跟着就进了装着鲜花饼的口袋里。

        接过口袋的孔安有些不知所措，他展开那张险些被老板娘碎的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描，潦草的笔法勾画出一个熟悉的形象——举着打光板的男人。模糊了背景，模糊了衣着，甚至是模糊了——如果他不曾亲经历这一幕，他大概想象不出占比最大的两个方形是打光板。打光板外，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格外清晰，还有这双手下，淡然清澈的侧颜。

        孔安转过去，看见了那条风中的白裙子，腰间的苏缠绕着乌黑的秀发，环绕在光的手臂下。

        纯熙对着他笑了一下，她的色淡淡的，却并不会显得没有气色，或许是因为她的眉很，映衬着黑色的眼睛，以及略微暗沉的肤，给人一种自然而健康的美感。她的眼窝不深，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有些许妩媚。可以说，除了偏小麦色的肤，她的容貌绝对符合亚洲人的传统审美。

        这是孔安最初见到的纯熙，也是纯熙留在他生命里的第一种样子。

        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果。

        知后世果，今生者因。

        泛黄的纸角微微翘起，出一灰色的暗痕，隐晦地诉说着藏在这张旧书纸背后的秘密。

        孔安将手中的纸对折，盖住了画像背面这两行亘古传的佛理，随手丢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

        纯熙随手撕下的一张旧书扉页，就这样消失不见。

        但她并未亲眼见证这一幕。

        因为当孔安再次抬起时，窗台上已空无一人，只有一层轻薄的纱帘在晨风中摇摆。

        “嗨，造型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孔安这才注意到窗台下面是一家发廊，老旧的门廊，油得发光的玻璃，以及妆艳抹的发廊小姐。

        孔安客气地笑了笑，婉拒：“不了，我们有造型师。”

        他们不成的小成本剧组，造型师兼数职，不仅包揽了所有演出人员的妆造，还要保证副导演的本职工作。

        “哎呀，很便宜的。”

        孔安摆摆手，没有再回一句话。

        发廊小姐有些生气地扯了扯发，吐了口烟圈，转踏进了店门。

        就像副导演要去化妆一样，灯光师去买外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能买到这家的甜点，还是因为导演对昨天通宵拍摄的成果很满意，才多拨出了一分开支，犒劳工作人员。

        女演员是北方人，受不了南方的气候，来这儿不到两天就开始起疹，副导演的妆造工作也因此加重。

        但导演却似乎并不为此忧心，反而不急不慢地改了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