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龙把挑完刺的鱼片，放到一个小碗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周玖收下了这份好意，慢吞吞地吃掉了。

        “那当然，我相信官家！”王应龙言之凿凿。

        “你要说前几年，那确实乱，淮水两岸，渔民都不敢出来打渔。现在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没有恢复到羌人南下之前的盛景，但也是迟早的事。等我的小侄儿们长大了，大雍就还是从前的大雍。”

        “自家酿的米酒，醇得很，尝尝看。”王应龙抄起酒坛，刚歪了歪，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有点凉，我先给你温一温吧。”

        谢谢你喜欢我，把我放在心上。

        “谢谢你。”

        王应龙洒然一笑：“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有个词叫‘一见如故’。我从前并不知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但见了阿九，便知了。原来，我喜欢阿九这样的人。”

        “这菜不合你口味么？我看你都没动过筷子。”王应龙倒了半碗温好的米酒。

        王应龙的心也跟着勺子一颤，像被狸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

        周玖正抱着手炉发呆，苍白的脸颊染上两分酡红，许是酒意上，一时有些恍惚，迟钝地抬起眼，哦了一声。

        “你介意姑娘家受辱吗？”周玖压下嗓子里的意。

        “不爱吃鱼，有刺。”周玖挑剔。

        “我帮你挑。”王应龙拿起勺子舀了半碗素菜，加了半碗汤，“你先吃。饿肚子的滋味可不舒服，你不好，更要对自己好一点，才不辜负这世。”

        他排行第九，生母微贱，弱多病，情冷淡，不为帝喜，可有可无。十六岁就被丢出京城赶往偏远的封地，凑巧躲过一劫。

        一坛米酒转眼就见底，王应龙吃饱喝足，把桌上收拾干净，出去好一阵子，不知从哪捣鼓来一个小盒子，兴冲冲地说：“看，枇杷膏，治咳嗽最用了。”

        周玖犹豫许久，脸慢慢地贴上他的腰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这世？”周玖低笑，“这世还不够乱吗？”

        周玖慢慢端起瓷碗，如喝茶般一口一口地抿着，眸色晦暗，看不出喜怒。

        周玖怔了怔：“我们才刚刚认识……”

        王应龙打断他：“我相信她们都是很好的姑娘，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再去娶人家，不是害了她么？”

        王应龙大笑：“怎么可能？我一个白，哪有这福气？我虽未见过他，却见过这淮水两岸每一日的光景。如果没有官家，别说松江府，整个江南都会被铁蹄践踏，如同太原和京城一般。幸好有官家力挽狂澜，我们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喝酒。”他举起酒碗，遥遥地对着京城的方向敬了敬，一口干掉整碗酒。

        周玖竟无言以对，他内心涌起连自己都不知怎么形容的奇异情绪，使他说不出话来。

        “困了吗？吃一点枇杷膏，就去睡吧。等你睡醒，松江府就到了。”深色的膏盛在勺子里，小心翼翼地送至周玖边。苍白的迟疑地张开，咬住了勺子。

        周玖揶揄：“你曾见过他？”

        周玖赞许地颔首：“我有几个姊妹，都是很好的姑娘，你……”

        “是吗？”周玖不可置否。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王应龙低望着他，双臂微微张开，及他的衣襟，没有更近一步。

        许多人都对他好，内有太监女，外有丞相将军，他们忠诚可靠，像爱大雍那样爱他。但那不过是因为，他是当时唯一健存的皇族血脉，大雍唯一的希望，他们没有选择，为家国计，只能奉上全忠诚，全心全意侍奉于他。

，“倒一点就好。”

        周玖一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他温酒。他长得高大英武，一站起来仿佛能够到船，眉目俊朗疏阔，事爽快但不笨拙，中有细。笑嘻嘻的殷勤样子并不显得轻浮，真诚而磊落，是个很好的结亲人选。

        王应龙自然地摇了摇：“若非男儿无能，怎会连累妇孺遭劫？戎羌残暴，能活下来已经殊为不易，我等男儿有何资格瞧不起人家姑娘？”

        现在他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回来了，他又算什么东西呢？夏天的棉袄，冬天的扇子，多余至极。不走的话，难留在京城丢人现眼吗？

        周玖嘴微动，没有说话。王应龙便抱了上去，结结实实地把人搂在怀里。